週末前夕夜晚與好友欣賞了電影《我的完美日常》,內心激起層層漣漪,直到坐在桌前的此刻仍餘波未歇。尤為震撼我的,莫過於役所廣司在電影末尾的演出,主角如往常獨自開車上班的途中,一邊靜靜聽著Nina Simone的〈Feelin' good〉,隨著音樂流瀉,他既是笑著同時也哭著,興許是回憶聯翩而百感交集,又或是為生命純然的美好而感動嘆息,彷彿心潮湧動有千言萬語欲訴說,最終歸於寧靜,往朝陽駛去。

這是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「演技」既純粹又深邃的力量,無須言語亦無須意義,就這麼筆直穿透自己,內心深處的情緒、回憶受振動流淌而出,若不是朋友在身旁,我應該會掉下淚來。

《我的完美日常》講述著一位東京公廁清潔工的日常,導演用浪漫化的方式描繪主角的日復一日,看似平凡無奇的生活下,有令人會心一笑的美感,也有著溫暖善良的微光。我們能猜出男主角必定經歷過滄桑起伏,比如與原生家庭疏遠的關係,與父親的衝突,妹妹對於哥哥社會地位的輕視,也能猜想他有著豐富細膩的內心世界,不僅是從他聽的音樂或是閱讀的書籍,還有從他觀察周遭容易被忽略遺忘的人事物、甚至與陌生人在廁所藏紙條玩起圈圈叉叉、與老闆娘的重病前夫玩踩影子遊戲,讓我想起《艾蜜莉的異想世界》女主角的充滿想像力的淘氣。他有顆溫暖的心,無論是陌生的小孩、輕浮的同僚後輩、小小任性的姪女,自然地施以幫助,即便這些幫助非但沒有好心好報反倒是造成了他的些許麻煩。

還有他總是面帶從容微笑,既認真工作也專注於屬於自己的享受,待人處事保持溫文爾雅的氣度,也讓我想起了《莫斯科紳士》自由而溫潤的紳士靈魂。

不過看完電影後,我們對男主角的人生故事或是內心世界仍是一無所知,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子。這浪漫化、帶有距離又不失溫柔的視角,既是觀察者,也是欣賞者,不正是與男主角看世界的眼光相呼應嗎?如果說我們所看到的畫面是內心投射出的倒影並非完整的現實,從這個角度而言,這樣經過「篩選、編輯過、浪漫化的視角」倒也符合現實。試想當我在與周遭的人互動時,不也只能從片面事物窺知一二,我們很難完整得知他人的世界,甚至連自己的世界也未見得能完整認知,多少仍仰賴個人主觀做出歸納判斷。也因此對我而言,在看這部電影時,與其揣測男主角生命經歷為何?內在心緒為何?我更傾向放空思考,專注感受他獨一無二的視角所描繪的生動世界。

電影中「樹木」的意象突出而優美,頓時察覺男主角也如「樹木」般,是那樣木訥的、低調的,卻也堅定地、靜默地守護大家,為周遭帶來幾分善意與美好。他時常雙眼含笑,仰望大樹、呵護小樹苗,是否意味著某種自信自愛又或是自在自得呢?

打自從學習日文起,最喜歡的單字就是今天電影反覆出現的意象「木漏れ日」,即陽光灑落樹葉的林間隙光。電影最後的彩蛋特別解釋了這個詞彙,表示太陽照射樹葉的光影流動皆是瞬息萬變,回應了電影中「現在是現在」,珍惜眼前,活在當下。

《我的完美日常》是部貼合我審美品味的電影,很感謝今晚收穫了好電影、好音樂,還與好朋友暢聊電影感想、歡快閒談,聊到自己個性的一些毛病而遭受吃力不討好的委屈時,自嘲怎麼跟電影男主角處境有些雷同,難怪我會覺得共鳴,那我只得模仿電影男主角唱「I'm feeling good I feel so good…」來安慰自己囉,然後想到隨興聊天還能用電影做總結,實在太有趣,忍不住大笑,並輕輕撫摸笑到濕潤的眼角。疑?怎麼覺得跟電影的最後一幕越來越像了?

這樣又哭又笑的日常,也算是挺……完美吧!

 

 

PS.

1.去年出差香港回台的飛機上看了一部讓我流淚的電影《銀河鐵道之父》,正是役所廣司演的耶,他的演技真的很有感染力呢。

2.五年前第一次也是唯一嘗試了寫俳句,當時處在內心迷惘起伏的困頓中,卻又感於偶然照進內心的善意暖光,正是用喜歡的詞彙做了一首,也頗值得紀念:「梅雨寒の木漏れ日頬に暖を取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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