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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  一翻開書頁,我便完全沉迷在《娘惹回憶錄》動人的故事中,闔上書本時還感到意猶未盡,這本書是由印尼棉蘭富商張鴻南(字耀軒,人稱張阿輝Tjong A Fie),長女張福英所撰寫其年輕時期的回憶錄,從至親的視角描寫了父親在異鄉白手創業起家、父母結婚生子等青春時期的成長家庭記憶外,還有作者與板橋富商林爾嘉長子林景仁聯姻及婚後種種故事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 我的思緒不禁隨著作者的記憶流轉至那生機勃勃的南洋,華人移民奮鬥的歷史及大家族的故事躍然眼前。張福英的父親張鴻南為廣東省客家人,年僅十八歲追隨哥哥張榕軒毅加入南洋拓荒的行列,當時身上僅帶著十銀元,搭上木製戎克船(junk),船上的人勇闖新世界的共同目的便是希望追求財富,他於1880年抵達拉布汗(Labuhan Batu),當年拉布汗是蘇門答臘東岸的重要市鎮,也是連接外面世界的海口之一。張榕軒伯父已經官拜雷珍蘭(殖民當局在華社的代理人,主持管理華社內華人之間的一些爭執與低層次的訴訟事),張鴻南從雜工做起,因懂中文,既能記帳、坐櫃台、在民間跑腿辦事,做事勤快俐落,由擅長談判仲裁,能力備受肯定,又在這混雜多種族的社會結交各種人士,無論是皇室東姑的馬來人、阿拉伯人、印度人、荷蘭人,因此學習了各國人士通用的馬來語。而後升上雷珍蘭,其兄升上了甲必丹 (僑領制度,即是任命前來經商、謀生或定居的華僑領袖為僑民的首領,以協助殖民政府處理僑民事務,「甲必丹」即是荷蘭語「kapitein」)。他與檳城頗有名氣周氏家族之女結婚,生了三個孩子,卻英年早逝。

 

三十五歲的鰥夫托媒人來向作者祖父上門求親。作者筆下的母親林淑德鮮明的個性肯定能讓讀者留下印象,她描述母親生於蘇門答臘省民禮市的一處小鎮,祖父是日里公司園產之一、Sungei Memtjirim的總管,負責監督園中好幾百名苦力。作者母親同年在菸草園度過,未受過教育,對城市一無所知的姑娘,又被嚴厲守舊的外祖母教養長大,認為女生的本分就是廚務。然而她母親生性叛逆自負厭惡男尊女卑,和兄弟時常爭強,到了適婚年齡還沒有人上門求親。

 

此時張鴻南的求親是莫大的殊榮,但雙方年齡的差距卻讓外祖父感到遲疑。才年僅十六歲的林淑德竟然要求與這位鰥夫見面會談,不理會外祖母認為婚前就想見男方實在太沒女人家樣子。作者父親誠實說明求親的緣由,因新近喪偶,留下十五歲的男孩以及十一、十二歲的女孩,要為孩子找個母親,並補充在中國松口鎮鄉下還有一位中國妻子負責照顧年邁母親,所以不能拋棄她。作者母親滿意父親的誠實,並要求過門後不得在娶其他側室,父親欣然同意,因為他能感受出這位少女不會使他蒙羞,會支持他追求更高成就的雄心。

 

作者在書中有許多與母親互動的描繪,包含她如何不甘受辱於父親中國元配,而讓父親將對方送回中國永不得出現在棉蘭。卻在得知中國元配過世後,表示長輩的行為與小孩無關,要求子女戴孝一年。這位從鄉下出生成長的女孩,毫無畏懼地面對新環境的挑戰,沒有恪守傳統深閨華人女子不拋頭露面的準則,為了幫助父親生意事業打入外國社交圈,積極學習荷蘭語及洋人禮儀時尚,保持華僑社會領導人之妻相襯的體面排場,讓父親在外有光。

 

還有她的遠見及對子女嚴厲充滿控制的母愛充分表現在教育與子女、婆媳的關係。張福英受到良好的栽培,七歲時父親安排進入只有收荷蘭兒童地荷蘭學校念書,母親為了不讓她感覺不遜於其他荷蘭女孩,永遠確保她穿著打扮是全場最漂亮可愛的新品,連髮上的緞帶也不例外,作者從小學習荷蘭文、英文,跟著小伯母學習中文,跟著著名鋼琴家、指揮家Mario Paci學琴。

 

張福英與林景仁的親事到嫁入林家的種種也相當生動。還不過是少女的張福英在懵懵懂懂下被推進了這場兩大家族的聯姻,婚禮籌備極其隆重奢華,新娘禮服上碩大無比的鑽石鈕扣是來自蘇丹的珠寶,新房的器物裝飾無一不精緻華美,盛大婚禮與親娘的茫然無措形成對比,在一夕間從備受寵愛的女孩被迫長大成人。

 

這段描寫親事的回憶,印象最深的莫過作者與父母的情感流動。在盛裝打扮後領到祖先龕前,父母親坐在供桌兩側,「我瞥見父親表情極為感傷,某種情緒便揪住了我的心;那是我從未體會過的感覺」。跪下要磕頭時,作者忍不住崩潰啜泣,「父親朝我俯下身,想以顫抖的手將我扶起,卻辦不到;在他扶我時,我聽見他也跟我一樣啜泣著….好像想對我說什麼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」。後來聽到作者母親嚴厲罵道:「夠了,夠了。你都不覺得丟臉嗎?有什麼好哭?跟個娘們似的!」可以看得出作為政商界強人的張阿輝是多麼深愛自己的女兒呀。

 

作者的母親雖然相較欠缺描寫柔軟的一面,但對女兒保護的疼愛之情用行動展露無疑:她在見過新郎擔心中國有錢人家的奇怪習俗,一聽到將新娘帶過去夫家的ㄚ鬟視為男方的妾,激烈地回說:「我們這兒的習俗就是一夫一妻,不要忘了,我女兒可是出生在女王統治的國度呀!我當時火都上來了,要不是那個母舅在我怒氣爆發時好脾氣地笑,又為自己的無知賠不是,我當場就解了這門親….」,後來特意不帶上陪嫁ㄚ鬟去婆家。

 

婚前沒見過面的張福英與林景仁,一開始甚至連語言也不大通,遠離故土來到中式文化的婆家,被眾人譏笑為「番仔新娘」,無論是語言、禮數都大相逕庭,「這是一個陌生世界,我在這世界中,唯一熟悉的人便是丈夫─可是就算是他,對我來說也還是陌生人。

 

故事順著兩人的婚姻生活、旅行、隨著夫婿返鄉在南洋發展、家族的起伏,最後止於其父張鴻南1921年離開人世。張鴻南的離世出乎意料,也令人感慨世間無常,前一晚還興匆匆跟自己女兒分享跟日本訂購了遊船貨船兩用艦,處女航打算載大家去歐洲,去歐洲一直是作者少女時期的夢想。張鴻南說:「We go sailing」,張福英還讚道父親的英文大有進步。誰能想到隔日在作者掃墓時的清晨驟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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