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重鏡像映射的自我追尋：二分之一Q劇場《亂紅》觀後感 @ 飛天小笨鯨

早聽聞二分之一Q劇場已經好幾年了，直到今日才進劇院看《亂紅》，不禁感嘆相見恨晚。以清代孔尚任《桃花扇》為本，不單重現反映明末及南明覆滅歷史動盪下的悲歡離合，《亂紅》萃取經典精華，以跨界具實驗性的手法重新詮釋，使觀眾能藉微觀的人物的視角，更深刻體察與歷史互動的關係，在傳統資產尋獲創新寶藏。

《亂紅》透過男主角侯方域的追憶及自我對話揭開故事序章：

第一場<鏡中人>身著明朝服飾的侯方域振筆疾書，彷彿要將內在的無名的忿懟透過傾瀉而出，此時出現身穿清朝服飾的自己拋出犀利提問，並翻開了往事回憶。第二場<阮大鋮-燕子啣恨>，阮大鋮亦專心編寫劇本「燕子箋」，期待能受世人肯定，但因阮大鋮曾依附魏忠賢一派，文人以其反復排擠。而他在侯方域與名妓李香君結婚之際，贈與妝奩與之示好，不料李香君不屑阮大鋮過去事蹟堅決退回，因而種下結怨種子。

第三場<李香君-桃花的名子>阮大鋮為了報復，陷害侯方域又逼李香君改嫁，李香君堅決不從，撞頭自殺未遂，血濺侯李兩人定情詩扇，楊龍友以血點會成桃花樹。而南明弘光帝國危不思力圖振作，仍縱情聲色，四處徵召歌妓入宮，李香君被徵召，男女主角相見更加困難。

第四場<優人-散去的宴席>南明滅亡後，侯方域欲尋李香君，遇到宮廷優人，優人半說半演描述時事，除了少數無力回天的忠臣自裁明志外，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各自保命奔逃，侯方域不禁感嘆連內部都各持異心無法團結，明朝已確實走入歷史。

第五場<侯方域-文人殘筆>，清廷招開科舉，除廣徵天下文人，亦有政治宣示意味，侯方域被迫參與，應考之時，內心百感交集，投靠清軍不久就死的阮大鋮鬼魂譏笑侯如自己一樣也未能堅持盡忠；又似乎夢見李香君責備侯方域軟弱，為兒女私情而堅守忠心為國的立場，憤撕破桃花扇。侯方域本不想當清廷之官隨筆敷衍，交卷後才醒悟，這是清廷攏絡示威策略，無論是否情願當他選擇應試之時，就已擺脫不了背叛的指責，懊惱不已。<尾聲訪翠>侯方域想去拜訪李香君，最終兩人還是分道揚鑣。最後，侯方域上榜，數年後便鬱鬱而終。

《亂紅》跳脫過去專注於忠孝節義的框架，更進入各角色的內在，李香君的守節及愛國情操，表現了追求理想的勇氣與毅力，故她說「桃花本是英雄種」引用夸父逐日最終手杖化成桃林的典故，「不僅是愛情也是理想自我的追尋」。阮大鋮也非刻板單調壞人，除了表現趨炎附勢的性格，也點出他遭眾人排擠的無奈，以及亟欲追求認同和生存的本能。侯方域則像是在李香君與阮大鋮對立兩軸間擺盪，起初靠近李香君一方多些，壯志滿懷，後期出於情感的牽絆，逐漸靠向阮大鋮一方。小人物「優人」，演員運用一襲黑衣穿著方式的轉變表現轉換戲曲行當，如旦角的水袖、咬住黑袖充作髯口，透過模仿阮大鋮、李香君、南明福王、史可法等人，交代大時代的變遷，除了戲謔諷刺，也反映了國家滅亡後不同的抉擇。

現代人回顧這段政權傾頹更迭的歷史，應是抱持更多元包容的價值眼光，拋開黑白分明的標準答案，《亂紅》讓觀眾更貼近不同人物的性格想法，不但邀請大家深入思索，亦使我們對人與世界做出評斷時更多分同理心，並以寬廣視野回觀自我。

《亂紅》的舞臺設計也讓人眼之為之一亮，右舞臺兩面白牆收斂成室內書房一隅，向左延伸出白色的紗質屏風，不但隔出內外空間，利用內部的布幕，創造幽隱搖曳的效果，屏風還能作為投影媒介，又或浮現各場劇目彷彿翻開劇情篇章，又或隨情節起伏創造背景氛圍。而大量多媒體與燈光舞臺的巧妙運用，像是象徵文士氣節逸趣的墨竹投映、水墨潑灑勾勒的點線、亂英紛飛、兵荒馬亂、窗櫺倒影，在保留傳統戲曲舞臺的寫意審美上，更善用新科技的虛擬自由的特性，既有古典文人風情又具現代簡約美感，再加上演員精湛的肢體表演，創造虛實交映且千變萬化的空間感受。

演員表演也是十分精采，大時代變動下的人情互動，經由為數不多的演員詮釋，觀眾便能身歷情境，充分感受男主人公的悔恨與無奈，楊汗如的崑曲和李佩穎的歌仔戲對談唱和頗為動人，讓觀眾感受兩種戲曲的魅力，引人想更深入探索其中美好。吳雙飾演見風轉舵的阮大鋮，讓人了解其內外在因素，而他在優人角色維妙維肖的模仿，約莫是本戲最具黑色幽默的橋段。凌嘉臨有別於以往嬌俏的花旦形象，表現出李香君的決絕剛烈。

很慶幸還能在今年末觀看《亂紅》這齣好戲，二分之一Q充滿實驗性又極富創意的手法，探索崑曲及經典劇作於當代的表現可能，傳統如何在現今繼續發揮新意，又如何使今天的觀眾品味傳統美好？二分之一Q給予絕佳的示範。這或許也會是戲曲和傳統藝術未來的趨勢吧！

參考資料：

節目手冊

http://www.taipeifestival.org.tw/blogContent.aspx?ID=767

二分之一Q 亂紅

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%E4%BA%8C%E5%88%86%E4%B9%8B%E4%B8%80Q-%E4%BA%82%E7%B4%85-426894654161828/

桃花扇

https://zh.wikipedia.org/wiki/%E6%A1%83%E8%8A%B1%E6%89%87

http://baike.baidu.com/subview/19458/5241545.htm

http://jwjcjki.pixnet.net/blog/post/109403810-%E6%A1%83%E8%8A%B1%E6%89%87

崑歌際會，零落亦不亂《亂紅》

http://pareviews.ncafroc.org.tw/?p=2775